嘉兴学院自考网:工地考研族:大学生工地卖苦力 只为一圆考研梦
- 自考学校
- 2023-03-29 00:33:42
图说:母明奇在山西工地。
他们是大学生,却选择在工地上养活自己;他们执着考研,却被人冷嘲热讽。更有网友戏谑:这群人构成了时下城市的一个新名词——工地考研族。
大学生母明奇的手背上,有一道3厘米长的伤疤。那是工地上2米多长的钢管所砸,皮开肉绽,血滴一地。
搬砖、扛钢筋、浇筑混凝土……打工不到5个月,他瘦了11公斤。
他承认,这是拿命在换钱。同样,备考时他也是“拼了命”:仅一本5500多个单词的考研英语书,就默写了几十遍。
然而,今年3月19日,复旦大学江湾校区法学楼研究生复试候考点,依然没见他的身影。
有着相似经历的同龄人王敏和邹青林,同他蹲在了同一条战壕:半年打工,半年备考,屡败屡战。
他们各有初衷,但他们的目标都关于“梦想”。
对这个特殊的群体来说,“工地”在“梦想”面前,是可承受之重。
四败四战母明奇
用“最古老”的办法脱离“苦海”
母明奇,是3月19日复旦法学楼候考者们的热门话题。
“母明奇来了没?”
“今年好像又没进面试吧……”
“太惨烈了,不过挺佩服他的!”
“他该不会又要去工地了吧?”
对于复旦法硕考研群的人来说,母明奇是他们熟识的QQ群主。从2013年至今,20多岁的母明奇每年都在“迎来送往”:“迎接”考研新人,“目送”考研成功者。
而他自己呢?考了四年了,什么都没有,什么都不是——
2013年初战差17分,2014年差1分,2015年差4分,今年,在研究生进入面试名单公布后,母明奇得知自己差了16分,连伤心的心情都没有了。
仅1岁多时,母亲就离开了母明奇。有人说被人贩子拐了,有人说她自己跑了。父亲1997年去务工,不慎脊梁骨折断,四级残疾,基本丧失劳动能力,却连一分钱的赔偿都没拿到。爷爷本是镇上的医生,脑溢血后右半身瘫痪,每月退休金1100多元,除了买药,余下的,全给孙子作生活费。大学毕业时,无论怎么节省,母明奇还是欠了5000元的债。爷爷东拼西凑,把其中3000元还上后就再无办法……
2008年,母明奇的家乡——四川北部秦岭大巴山南麓的苍溪县,这个国家级贫困县多了一个身份:地震重灾区。
翌年暑假,在乐山的成都理工大学工程技术学院读国际经济与贸易专科的他,到灾情颇重的青川县沙洲镇一家砖厂做小工。砖厂周边山坡上布满碎石,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建屋子。泥泞的公路两旁散落着许多救灾帐篷,有栋楼坍塌了一大半。
这种生活还有尽头吗?或许有。但这加剧了对贫穷的痛恨,让母明奇立志用一个“最古老”的办法脱离“苦海”——考研。
偶然机会,他从一位报考复旦大学法律硕士专业的女生QQ空间相册里认识了复旦,认识了上海。“那是最美的城市和最美的法学院!”
他把考研的想法告诉了爷爷。爷爷说,要得,我给你存钱。没想到,一个月后,爷爷脑溢血复发,走了。
赚钱的事摆在面前。
2010年,他被聘到宁波一家汽车发动机厂,连老师都说那是一个不错的工作。可为了提前备考,4个月后,他领了1万多元薪水就辞职了。
他在宁波大学旁租了间一天到晚都没有阳光的小房间,一张破小床加上一张破桌子,正式备考。
每天早上,他和清洁工一同出现在大街上。那是4时30分的清晨,整个宁波刚刚睁开眼。
晚上,脑海里满是爷爷和奶奶的面容,躲到被窝默默入睡。
怕生活费不够,他早餐只吃一个馒头蘸点“老干妈”。有天饿极了,在快餐店狼吞虎咽。临了,老板娘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,说:“饱了就好,饱了就不想家了。”当着众人的面,母明奇泪如雨下。
“尽管拼了命,但还是败了。”考完后的母明奇一贫如洗,借了同学500多元钱才回到四川老家。
2013年春天,收起惆怅的母明奇,缠着堂哥去了山西的一个地下建筑工地。
为何是工地?因为,进公司一般先试用3个月,经济上不足以支撑半年的学习费用。因此,从搬砖、扛钢筋开始,到最辛苦的工地木工和浇筑混凝土……每天早晨起床,手都麻得握不成拳头,一双胶鞋常常穿不满月。累得不行了,随便躺在一块木板上就能睡着。
他还跑到厦门集美做起涂料工。尽管每天戴着两个口罩,他鼻孔和嘴里依旧塞满灰尘;攀上爬下,一个月要磨烂3条牛仔裤。他曾干了连续17小时的体力活,第二天还得上班,有时还会遭到工头痛骂。每天中午,工人们就坐在工地旁的路上吃饭,常有拉废土的工程车带着扬尘一路飞奔,怎么办?灰土伴着快餐一起吞。
前几天,他的乐山母校邀请他回校做“励志演讲”。
然而,失败者如何“励志”?
“通过15门考试拿到浙江嘉兴学院的自考本科文凭;通过自学新概念英语全套教材,考研英语也能超国家线十几分……如果2014年小心一点,早就成为复旦法学院第一个成功的专科生了。”他在演讲中讲述了自己“往上走的每一步”。
这番话,倒还听得出脚踏实地的味道。
在母明奇的电脑、手机上,全是与复旦有关的图片和文档。聊天时,他总是重复着“Firstimpressionisthemostlasting(最初的印象最持久)”这样的话。
甚至,他曾经从成都坐了近40小时的列车到上海,只在复旦江湾校区的围墙外徘徊,执意不肯走进去。
3月19日参加复旦面试的一位考生说:我尊敬母明奇,但绝不支持;在我看来,他似乎醉心于“自我感动”。
母明奇的父亲说:“如今复旦考成了‘负担’,未来的路怎么办?”
母明奇打趣道:李嘉诚曾经也是工地工人呢!
富二代王敏
失联者?恐婚族?自由派?
90后大学生王敏说,委屈你去我的“豪华总统套间”住吧。
跟着王敏,一前一后,鞋子踩得碎石“嘎嘎”作响,绕着一条钢管纵横架起来的水泥墩走了半小时后,看见一个“狗洞”,爬进去又绕着围墙走半小时,到了他的“豪华总统套间”——
一间挤满五个人的工棚,开门瞬间,一股酸腐味迎面扑来。
很难想象,父母做珠宝生意的金华人王敏,一位不折不扣的“富二代”,是怎样安然住下的,是怎样接受每天打完钻机后就能咳出一堆黑灰,是怎样自如地穿着那件被水泥浸湿、被汗打湿、洗都洗不掉干脆不再洗了的工作服。
已被中国传媒大学研招拒绝两次的他,如今是杭州某路桥施工队的普通工人。再过两个多月,他就又会成为厚着脸皮借宿朋友家的考研族。
记者从上海坐高铁到杭州东站只用了1个小时,联系并找到他却花了5个半小时。
一路只有“暗号”般的短信。后来才知,他根本没有手机,只能抽空借工友的手机来与记者保持联络。
见到王敏时已是傍晚。他出了工地两公里来迎。路上全是泥土和碎石,出租车师傅都不愿去,怕爆胎。一台摩托车,还没把两人送到路桥工地就不敢去了,说前面都是泥地,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车滑跌。
20时,是王敏的开工时间。工头一声哨响,散养的土狗“嗷嗷”乱叫,有些带在工地上的小孩也跟着哭闹。睡眼惺忪的工人们打着哈欠下床,提前5分钟去领工具,接着做昨天没有完成的工作。
从工棚到工地,大概得走15分钟。有一只高架的灯管照着,足以分辨路和水沟,但撒落在路上的钢丝尖、蚂蟥钉和玻璃碴则无法分辨。工友老王说,要不是工人都自己在胶鞋下加了一层橡胶皮,早就被蚂蟥钉扎穿脚了。
次日1时,王敏下班了。工作时长是其他工人的一半,这是托朋友关系商定的。当然,收入也只有一半。
因为,他还得留点时间回去写日记。
回工棚的路上,他累得背也直不起来,只能猫着腰缓缓地走。
朋友不知什么时候发了一条短信在他工友的手机上:敏子,你妈又发了十几条短信给我,催你回去呢!
他顿了一下,马上把信息删了。
2014年,大学毕业在即,王敏满心憧憬,“找父母借一笔钱,邀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,买些摄影器材,去中国最艰苦的地方走访,做纪录片”。大学期间,他已有百余部作品,“每一部都是呕心沥血之作”。将爱好职业化,这是他的梦想。
母亲爽气答应,一张50万元的卡早已备好。
前提是:先结婚。相亲对象竟也已备好。
“我从没想过这么早就结婚,简直不可理喻。”王敏死活不答应。但强势的母亲不吃这一套,不答应就不给钱。
其实,他能理解父母的选择,毕竟他们老来得子,父亲如今已年近七旬。但他不想妥协,最初常因想不到出路而心绞痛。后来“离家出走”,可连路费都没有,在朋友家玩了三天就乖乖回家。再后来,盘算着“假结婚骗真钱”,订婚前一天又怕“假戏真做”,慌张作罢。
他准备来一次真正的离家出走,自己养活自己。
身无分文的他来到上海一家传媒公司,做视频试用工,此后接连换了几家公司。“我在这以后才决定考研,一是感觉自己的专业能力不够;其次是工作跟自己的想法出入太多;最重要的是,每次都会被父母或亲戚找到,然后带回家。”
一位学土木建筑的朋友开玩笑地说,去路桥工地吧,你家肯定找不到。王敏茅塞顿开:一来,家人找不到;二来,体验工地生活,挖掘拍摄素材,没准还能积累点资金考研。
不假思索,王敏真的跟着朋友去了工地。
初上工地,他根本干不了重活,扛半天钢筋,要歇两天。
从开春干到初夏,他拼了命也就拿到1万多元,而备考所需的报班、伙食、交通等费用远远“超支”。有时还要留一部分拍、剪片子,恨不得能从地里刨出点钱。
等到结了工钱,王敏拖着只装了两三件衣服的箱子去不同的朋友家。有时睡储藏室,有时朋友把房间用帘子隔着分一部分给他用,但更多的时候是睡沙发和打地铺。剪一天片子,只吃一顿饭,晚上接着复习专业课。朋友说,借钱给你吧,不用还了。王敏坚决不要:都到这份儿上了,干脆苦到底!
当记者在朋友圈里讲起他的故事时,一位媒体同行说:这是一段关于自由的抗争;也有人斥责说,这是偏执,是不孝,甚至是“无耻地活着”。
3月的杭州,夜晚依旧冷风嗖嗖,工地昏暗,除了机器的声音几乎没人大声说话。“很多工人夜班后第二天发现自己生冻疮,眼看四月了,手脚还在开裂流血水,说出来没人信。”
在这种路桥工地上,冬天,工棚因漏风而呼呼作响,盖再多被子也睡不热;夏天,铁皮房间就是一个蒸笼,五六个风扇一起吹也无济于事。去公共澡堂,暴晒过的工人们齐刷刷站成一排,除了屁股,其余全是黝黑的。
王敏说,他有时累得倒在旁边的菜地就睡着了,“跟死了一样”。
但那也不足以动摇他。“我有一位朋友,也是被家里逼婚,后来得了抑郁症,再后来听说他自杀了。”王敏语气平静。
考古“疯子”邹青林
“我总想着关于人类古文明的事”
大学生邹青林(化名)到工地还不到1个月,民工们都议论开了:这小孩,没救了。
一个夏天午后,暴雨倾盆,整个工地只有一把大遮阳伞,遮不住30多位工人。很多人跑回了宿舍,唯有一人,却大笑一声,站到高处淋雨。
工友说,看,那是个疯子。他却说,“那一刻感觉自己正在穿越整个地下文明”。
他的工钱,每天仅有50元,比当地就近招聘的农民工还少50多元。而他的工种,和农民工几无差别,还多了助理测量、绘图、文字记录的担子。
可他说,没钱也干。
而他来自最最普通的四川农村家庭,执意报考吉林大学考古学系而三次折戟,至今还有一笔未偿还的助学贷款。
只因为,他所在的工地是一处考古场地。
吉安市吉州窑考古发掘现场,宋代“天下三镇”之一的永和古镇西侧,邹青林住了近两年。他被分配住在当地民房,三人挤一间。
这间仅几平方米的简易房,堆着200多本考古书籍。墙上,挂满了关于坛庙冢、妇好墓、三星堆、曾侯乙墓、马王堆以及法门寺地宫的图片资料。这些考古发现过程,他都能如讲解员一般讲述。
2009年,南派三叔的《盗墓笔记》早已火遍大江南北。那一年,邹青林上高二,第一次知道“考古”,历史老师和央视科教频道的点滴传授,成了他迷恋考古的开端。
这位看上去十分开朗的90后,现在总是说一些宏大、深刻的话。如果是单纯聊天,与他的交谈很难超过5分钟。然而,他的确“总想着人类古文明的事”,说话、做事绝不偏离这个航向。
同学说,他被考古烧坏了脑子。很多朋友甚至说,常听他絮叨,想要逃离现代。
“由于父母阻扰,高考没有选择考古专业,成了我最大的遗憾。临近毕业,周围同学都各奔前程,我才发现这样的想法在心里像颗种子一样生根发芽,如果我对它不管不顾,恐怕以后都不得安宁。”邹青林决定考研的动因,一是满足内心,为了自己;二是为了考古的“古”——
“那是不可再生的古物,必须经过严格专业的训练才能被允许参加考古发掘。否则将是我国古文明遗迹无法弥补的损失!”兴趣使然,但专业还得从头学起。2014年首次考研,成绩差到不能再差。7月大学毕业后,在老师介绍下,邹青林去了吉州窑考古发掘现场“参加工作”。
那年夏天,高温40摄氏度,他负责清理一面墙址,在烈日下蹲着暴晒了1个多小时,站起来时感觉天旋地转,应声倒地,许久才爬起。
可他的打工感受是:欣喜若狂。
他顶着太阳一边发掘清理,一边看书复习,被汗水浸湿的书稍微一捏就破了;在工地上遇见考古学专业的专家学者,只要能请教一两个问题,他就能乐呵一整天;他还整晚整晚做着关于“古代文明”的梦,半夜三更吓醒别人。
第二次考试转眼即至。他节衣缩食:早晚两馒头,中午一便餐。
成绩公布,依旧犹如晴天霹雳。终于鼓起勇气再战时,父亲摔断了腿。继续考研,觉得不负责任;就此放弃,又心有不甘。
今年,满以为万无一失的他,又只剩下一声叹息和一笔未偿还的助学贷款。
最好的几位朋友,从一开始就反对他考研、读考古,以至于他孤独难受时,找人倾诉的机会都没有。独自一人时,他会忍不住掉泪。
“但我不会放弃。”现在的邹青林,生活更加模式化了:艰苦的工作,嘈杂的宿舍和一个多么想接近的梦。
他说,疯子和英雄,往往只差再多一点的坚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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