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 张蓉文/摄实习生 彭越 符若晗/摄像

高温来袭，胡正却更频繁地往田里钻。每天清晨或傍晚，他总要划船在河上往返近3公里，给菜园里的蔬果浇水。

从小区边到河对岸，再到河港深处的茅草地，自十年前退休起，胡正就依靠一叶扁舟，在繁华都市中，实现了“种瓜得瓜，种豆得豆”的田园梦。

被钢筋水泥、高楼大厦填满的城市，似乎天然地和种菜格格不入。但如今，在杭州，越来越多的人当起了快乐的都市菜农。有人去郊区开辟荒地，有人将阳台精心打造成菜园，也有人争抢着认养私家农场。

从“50后”到“80后”、“90后”，当都市人想方设法回归田野，与其说是种植收获蔬果，不如说是在收获一种心情。（怎么那么多城里人迷上了种菜？认养农场、改造阳台，这届年轻人也没闲着）

清晨5点，划船15分钟去菜地

胡正的一天是被菜园里的蔬果唤醒的。

盛夏，清晨5点，70岁的胡正穿着一身白色T恤衫、宽松的亚麻裤、迷彩解放鞋，戴上草帽，骑着装满各式农具的三轮车，直奔小区外的河道。

河道边，柳荫下，一条三米长的蓝色塑胶船静默停靠。从木船到橡皮艇，再到塑胶船，过去十年，这叶不断迭代升级的扁舟，是胡正每天和菜园保持连结的路径。

沿河向西又折南，胡正的菜园就在约1.3公里外的河边荒地上。晨曦中，波光翻动，舟影摇曳。短短15分钟的划行，将他渐渐摆渡到一片远离纷扰的净土。

从小区码头出发，先划出5分钟，过了立交桥，离开住宅区，就能看到一侧的公园、水杉、繁花，有点原野的味道；再划七八分钟，眼前就是一片由池塘、竹林、鸟鸣、农田构建的田园了。

在这片地处杭州城乡接合部、尚未开发的荒地上，胡正却开垦出两片百余平方米的菜园。茄子、番茄、四季豆、长豇豆、南瓜、冬瓜、丝瓜、玉米、番薯、土豆、花生……从松土、播种、育苗，到施肥、拔草、浇水，在他日复一日的劳作中，种类繁多的蔬果在此自由生长。

“土地是最忠实的朋友，只要踏实地付出，它就不负你。”脚踩泥土，伴着阳光、清风，听着鸟鸣和树叶的哗哗作响，闻着蔬果最原始的味道，胡正说，只要在菜园，自己就心情愉悦，“只要一天早上下了地，我这一天都会过得很踏实。”

菜园里，令人欣喜的事每天都在发生。玉米秆越长越高，已经高过了胡正；南瓜籽一点点发芽生根，两片嫩叶破土而出，挂着新鲜的泥土，蔓延生长……土地也时常回馈给胡正意外之喜。在肆意蔓延的藤叶中，不经意间，一个碧绿的瓜就出现在眼前。

每隔两三天，去一次菜园，胡正就能带上一桶蔬果满载而归，满足全家人一日三餐的蔬菜供应。金灿灿的玉米、翡翠般的丝瓜、红彤彤的番茄……从田地到餐桌，前后只要3小时，“是只要简单烹饪，就能吃到的鲜嫩、蔬菜最原始的味道。”胡正很满足。

唯一的代价是，在菜园里待上几分钟，胡正就会汗如雨下。胡正笑着说，“农耕文明和都市文明之间，只隔了一个热水澡的距离。”

八点多，一个热水澡后，城市人的一天开启，褪去草帽和迷彩鞋，胡正回归自己的职业身份——浙江三联专修学院董事长。他要参与学院的重大决策，扶持新培训项目的开发，关心学生的学习和生活。

为接地气，一次次开垦种地

胡正的田园梦在2007年退休前已开始萌生。32岁下海创业，41岁创办学院，一路波澜起伏，到了55岁，小有成就时，他决定急流勇退，一心想回归乡土，远离名利场。

种菜是胡正为自己找到的疗愈方式。16岁时，胡正曾作为知青到农村插队，学会了种植各种蔬果，也对田园留下了美好记忆。

“在农村，清晨，阳光照亮村落，天空飘着乳白的炊烟，村边山坡上高高低低的自留地，长着茂盛的瓜藤，开着金黄、紫色、白色的花。老农在地里锄草浇肥，菜地碧绿苍翠，一尘不染。”胡正描述回忆中的那个乡村，“万物静穆无声，却充满无限生机，那个场景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。”

然而，在拥挤喧闹、被钢筋混凝土包围的城市里，图谋开辟一块菜地，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退休前，胡正就到处寻找一座“接地气”的房子，“想过去以前插队的农村租块地，也想过去天目山边买处旧房子，但这样，个人的生活不方便。”再三考虑下，最终，2012年退休后，他把家安在了杭州的城乡接合部。

以这座房子为原点，胡正开始向四周寻找可以开垦的荒地。最初，他将小区北门边的一片空地打造成了菜园，但随着城市发展，一年后，挖掘机就光临了这片土地，随后，高楼住宅拔地而起；他又将自己的目光拉远到小区的河对岸，买了条木船，到隔河相望的竹林中耕种起蔬菜，五年后，这片荒地也将房产商吸引而来，他再次眼看着推土机一天天临近，郊区荒地蜕变成新的住宅；2019年，他坐上新的塑胶船，划向更远的地方，将一片荒芜的茅草地开垦成现在的模样。

开垦，推倒，再次开垦，在接二连三寻找土地的过程中，胡正愈发觉得“种菜是一种修行”。“土地会教会你很多道理，它要循序渐进，不投机，也就不会失望；会收获，也要面对失去。”这甚至成为胡正对抗失眠的方式。清晨的劳作彻底改变了生活习惯，足以令他在晚上10点自觉入眠，而不再像过去一样依赖安眠药。

由此，胡正仿佛也向大自然的深处走近了一步。他变得更加关心自然天气，久旱盼雨，久雨盼晴；他更加关心眼前的一草一木，与各种动物不期而遇——芦苇荡中的鸟蛋、河边喝水的鱼鹰、躲在树丛中的小鸟、与鸟齐飞的蜻蜓，以及趴在桥墩上的蝙蝠。

菜园还为胡正结交了新的邻居。在小区住了十年，他和房前屋后的邻居并不算熟识，但土地却可以轻易将他和在菜园四周种菜的人连结在一起。在菜园，他们互相帮忙打理，关心彼此的蔬果；他也不是心事重重的胡校长，只是头顶草帽、脚蹬迷彩鞋的“老胡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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